
我于1983年入职上海图书馆采编部,跟随年已68岁的孙耀昌先生学做图书采访。孙先生为了让我了解书业的历史与现状,曾带我到福州路上的书店串门“认亲”,在古籍书店,我不仅认识了当年的一些老人,还首次见识了笺谱。在走回图书馆的途中,孙先生向我介绍了笺纸常识,那些漂亮的纸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1992年,上海古籍书店组织部分图书馆采访人员赴扬州考察,在广陵古籍刻印社全程参观了古籍雕版、刷印和装订,那次考察让我直观地了解了传统书籍的生产工艺,特别是雕版的复制功能所具有的文化传播价值。在那里我结识了陈义时、李江明、郁新等技师,看到了他们覆刻的《北平笺谱》,现场体验了笺纸套色饾版印制的操作过程,那些彩色的笺纸图案均是由不同颜色的图案板块分多次印制而成的。陈义时从柜中拿出一包包用宣纸包裹的饾版,每块不同形状的小木块对应着画面上的枝叶、花鸟、鱼虫和器物。此行激发了我关注笺谱的兴趣。1994年,同事梁颖赠我一部中国书店新出版的文美斋《百花诗笺谱》影印线装本,令我满目生辉,之后我调阅了馆藏相关文献,心中油然生发了让故纸焕发生机、传承传统彩笺艺术的愿望。这个愿望的种子直到2006年才破土发芽。
这年我调任历史文献中心工作,在筹备馆藏文献年度精品大展“雅鉴真赏——上海图书馆藏明清名家手稿展”时,我策划了覆刻明清名家手稿用笺,以及《萝轩变古笺谱》《十竹斋笺谱》选页项目,邀请扬州中国雕版非遗传承人陈义时大师主持刻印。为了更好地活化利用和宣传这批彩笺,我请梁颖撰写了介绍中国笺纸源流的专文,将此排印成一册线装书,以《说笺》为名,与手工刻印的笺纸合璧出版,成为国内第一部介绍和研究笺纸的专著,深受人们青睐。此案例给我的启发是图书馆的藏品虽不可能进入市场流通,但可以让藏品的内容以再现的形式发挥“旧书新知”的作用,达到文化传播的效果。我与梁颖商讨后决定编纂《尺素风雅——明清彩笺图录》,制定了此书的出版要求后,邀请出版社招标,经多家出版社的竞争,在未给补贴的条件下,由山东美术出版社承担此项目,在2010年出版了两大册彩色图录,成为社会各界鉴藏彩笺的重要工具书,为当时的彩笺收藏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上海图书馆是我国收藏传统尺牍数量最多的图书馆,在整理出版尺牍文献的同时,多次刻印了名家用笺,既是一种古为今用的文创产品,也成为继承传统艺术、谱写新华章的载体。
在此期间还有一个插曲。2008年,美国中国笺谱研究者托马斯·艾布莱先生专程来我国查阅笺谱文献,考证他在东瀛京都旧书店购得的《乐山堂诗笺》。这部由海上画派著名画家任伯年、钱慧安、张熊等人在19世纪末绘制的笺谱,均未见各地馆藏记录。他回美后给我寄来了此谱的光盘,我看完64幅图像,向他提出了覆刻再造的建议,经同意后,我将《乐山堂诗笺》推荐给扬州的郁新,再次邀请陈义时雕版,由广陵书社正式出版发行。这部完整的旧谱雕版新作再现了中国传统文人的优雅风情,将在沪失传的笺谱回归书房,与众人共赏。
如今,始于上海古籍书店的我的笺谱缘又将在此延续,“海上名人笺”将在此展现风采。